予棠

【栾堂】总流连

    

电梯上了七楼。


能容纳百十人的会议室里一如往常般安静。这种只为凑人头的可有可无的视频会议历来不被重视。


只有还没被耗尽热情的新人才会抢头排,老油条们都零零散散地窝在各个摄像头顾不到的偏僻位置,从坐下的那一刻就开始祈祷会议快点结束。


“呦,一把手亲自来开会啦!”


签到处站着栾云平的老熟人,很清楚他今天为什么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所以即便是在这样正式的场合,看见他来也不免要笑话他几句才过瘾。


“滚。”


两个人的对话声音很小,却也被几个坐得近的听了去,诧异的眼神在这个一把手身上多停了片刻。


栾云平穿的很简单,不客气地说,还有点老气。


会前调试设备的声响滋滋啦啦地从旧音响里挤出来,烦得人想把耳朵关上。


另一边则是截然相反,领导不在家单位里上上下下都兴奋地不得了,不仅是因为可以暂时地放松,还因为他们听说有一位老朋友要回来了。


三天前的一楼大厅,孟鹤堂和几个同事在密密麻麻的下派名单里找自己的名字。


他看东西慢,尤其是这种表格,用手指比划着对了几遍才确认下来自己未来几个月的去处。


现在的同事们大都是新来的,还不了解他的过往经历,只顾着抱怨自己去的地方又偏又远,没人注意到孟鹤堂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要作为下派干部回原单位任职的消息第一个就传到了栾云平的耳朵里。


故而今天,为了躲他,栾云平一早就从单位出发,去开那个人人都迟到早退的会。


孟鹤堂在他较过劲的走廊里放慢了脚步,墙上的宣传画还是老样子,怎么也抚不平的卷边还是那样顽固。作为新人来到这里的第一年,就为着这几张坏东西,不知道被栾云平挑了多少回刺儿。


“还不都是老样子。”


没等他抬手,办公室的门就被一群早就按捺不住的同事们被从里面拽开,欢呼声和拥抱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还是这群人,什么都没变。一起趴在桌子上熬大夜,一起穿着工作服吃泡面,一起挨完某人训之后喊他臭脸怪…


“这回看他还敢不敢训你了。”

“小孟,你回来了可得护着我们。”


终于从回忆里脱身,孟鹤堂手里捧了杯热热的茶,探头看向走廊尽头,那是栾云平的办公室,他在那坐了快十个年头。


办公室的那扇门以前总是关不上,他也不肯掏办公经费去休,今天一看倒是关了个严严实实,问了管财务组的同事却都说没这笔花销。


孟鹤堂坐在办公室门口的长凳上等栾云平回来,虽然这里的一砖一瓦他都没忘,但跟下派单位领导报道这个流程总是要走一下的。


等久了难免不耐烦,同事们都有工作要做,也不能一直陪他说话,眼见着栾云平还不回来,如今官大一级的前下属,决定给老领导送点儿“亲切”的问候。


“跟王叔商量好了,今天我替他值夜班。”


门卫王叔,单位里一个比栾云平资历还老的员工。


收到微信的人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乱跳。


这意思不用多说,就是不等到自己就不打算走了啊。


栾云平心里比谁都明白,如果王叔是整个单位里唯一一个能跟他比工龄的,那么孟鹤堂就是唯一一个能跟他比倔劲儿的。


一个向来利落的人,忽然变得磨蹭起来。


楼上的人靠在窗边看着他慢慢吞吞地把车停进了别人的车位,因为他的专属车位早被孟鹤堂占了去。


十多年的驾龄,倒像个新手。


单位里只有门口警务室昏黄的灯还亮着,王叔戴着花镜看报纸,桌子上放着一对儿狮子头,估计是楼上那位刚送的。



“怎么不开灯?”


栾云平上楼的时候都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差点被走了十年的楼梯绊了一跤。


“单位的电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原来人真的会被自己常说的话噎得窝火。


从外套兜里掏了钥匙开门,奈何光线太暗几次都对不准锁眼,耐心很快消耗殆尽。


身后的人看不下去,从另外那只手里抽出他攥着的手机想唤醒屏幕给这个笨蛋照亮,却没想到直接面容解锁。


还在和门锁较劲的栾云平听到提示音短暂地楞了几秒,随即又很快随着光亮的移动到位继续手上的动作。


孟鹤堂的下派工作表是要下派单位领导签字的,摸黑从包里翻出了一张单子塞到栾云平手里,连笔也不递一支。



黑暗好像总能赋予人更多的勇气。



“看不见,回家签。”


“今天就要。”


“你跟我回家。”



当你的前男友领导让你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了大半天,见面第一句话是鸡毛蒜皮,第二、三句是要你跟他回家,你会不会生气?


孟鹤堂会。


他起身要走,却被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道扯了回来。


栾云平优质的自控能力只限于工作,在感情上他随时都担心自己会失度。


他自知这力道大得吓人,对于得而复失的恐慌在这一瞬间如困兽般冲破他给自己设下的牢笼。


早出晚归加之诸事不顺,可这些相较于这一年多的想念和忍耐不过是万一而已。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两个人都僵在那里。


幸好,昏黑的环境里有情人眼睛就是最亮的所在。


他们吻得专心。


在这间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位置都有独家的专属回忆。


抽屉里坏了很久的粉色暖手宝,是半夜被叫来加班时出现在自己桌上的,贴着“匿名”小纸条,可栾云平认字迹认得很准。


文件柜里堆着几袋杏干,栾云平不爱吃酸的,但有个人看到自己被酸得五官都拧在一起会开心得不得了,那笑容好甜。


办公桌的相框里记录着一次团建,他们一起去海边等日出,好看的轮廓在阳光下愈发明朗动人,嘴硬的摄影师借口说照片模糊是因为天冷手被冻得不听使唤,不肯承认是因为照片主角的突然回眸。


柔软的月光透过窗来安抚着浓烈的情愫。


过于理想的幸福把人弄得疲倦,主导一切的侵略者攻城略地,独独把他偏爱的耳垂留到最后,伴着理智一同苏醒的还有耐心和温柔。



“这门不是关不上吗,你自己掏钱修的?”


“你来了,什么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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